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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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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臉上的淚痕,虞月卓明顯怔了一下。

在他的記憶裏,阿萌是個從來不喜歡哭的人,無論受到怎麽樣的傷害,承受什麽樣的痛苦,最多紅了下眼眶,卻從來沒有像這樣無聲而難過地哭泣——當然在床上被他欺負時不算。

這讓他心裏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好像那些眼淚流進了他的心,掐住了他的呼吸一樣的難受。

“別哭了,我沒事……”

虞月卓伸手想為她擦去那些會讓他難受的眼淚,卻在他觸及她的臉時,她側首避開,然後自己用袖子胡亂地將眼淚擦幹,然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用一種沙啞的聲音說:“坐下來。”

虞月卓挑了下眉,眼裏溢滿了溫柔,然後很聽話地坐到她身邊,順應著她的要求,讓那雙無力的手輕輕地撫過他後背傷口旁的肌膚,那一片傷占據了他背部三分之二的面積,看起來頗為恐怖又猙獰,幾乎沒有一片完整的地方。她的手劃過肌膚時帶來的酥麻觸感與傷口的疼痛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讓他忍不住輕輕顫動了一下。

以為他很疼,阿萌趕緊收回手,輕聲問道:“很疼麽?”

虞月卓回過身來,將她的手握住,微笑著搖頭,“不疼的。”

阿萌扁了扁嘴,信他才怪,不過男人喜歡逞強,更不會喜歡在女人面前示弱,疼得要死也要撐著維護他們的男性尊嚴,這個她理解卻不茍同。

大概是阿萌的表情太直白了,虞月卓很快便昧著良心改口道:“嗯,其實也挺疼的,不過都是為了你受的傷,一切都值得!是不是很感動?感動的話以後要聽話哦,無論我提什麽要求都不準拒絕,知道麽?”

“……”

阿萌木然著臉,心道這男人果然太邪惡了,更會順桿子往上爬,她不該表現得太明顯的。不過嘛,她現在心裏還感動著,估計就算他提再變態的要求她都會一口答應。幸好他不知道這一點,沒有趁機提什麽邪惡的要求。

經虞月卓一翻煞風景的話,阿萌頓時沒那麽難過了,雖然她現在無力下床,但還是決定為他做些什麽,拿過打濕的幹凈毛巾,為他清洗傷口周圍的血漬。

雖然虞月卓說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但卻是很粗糙的處理,看這情形,估計是當時情況緊迫只能隨意地處理了下,一路又趕著回來,只是簡單地上了點傷藥,連繃帶都沒有綁,血肉黏著單薄的褻衣,傷口看起來十分可怕,讓阿萌好不容易止住的難過又開始泛濫。

虞月卓光著上半身讓阿萌擦試血漬,心中一片柔軟而安靜。

等清理了傷口後,虞月卓將金創藥遞給阿萌,阿萌又開始上藥,她自小就是個倒黴催的體制經常大傷小傷不斷,久病成醫,多了便也懂得怎麽處理一些皮肉傷,所以現在為他處理這些外傷還算在行,等塗好藥後,然後才拿過一旁的繃帶為他纏上。這一過程中,阿萌做得很慢,也很細致,並且因為身體經歷了一次毒發而有些使不上心,但卻固執地為他處理了那一片可恐的傷口。

“除了這裏,還有別的傷麽?”阿萌忍不住問道,就怕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傷,或者肺腑有內傷之類的,若不是現在夜深了,她幾乎恨不得直接叫太醫過府來給他瞧瞧。

“沒有了。”虞月卓隨便披了件衣服後,便回到床邊將她摟到懷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蒼白溫涼的臉頰,說道:“這是掉下懸崖時受的傷,不過我沒有像阿塵那樣倒黴地被困在地宮。說來,那未嘗也不是他不願意出來之故。”

“他不願意出來?”阿萌驚訝了,“為何?”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記憶被人強制修改過,他想要尋回自己真實的記憶。”

阿萌聽得心中一悸,下意識地想起了容顏,不禁有些猶豫地問:“那他和阿顏……”

“誰知道呢。”虞月卓十分不負責任地說:“咱們都是旁人,想再多也沒有用。而且你現在還有精力想別人的事情麽?還是將自己的身子養好再說罷。”

說著,虞月卓將已經瞇著眼睛神色疲倦的阿萌往懷裏按去,側著身與她躺在床上。

阿萌此時也是強撐著,腦袋有些迷迷糊糊的,聽到他的話總覺得不對味兒,但卻來不及想那麽多,咕噥了一聲,伸出手到他背後輕輕摸了下,才安心地睡去。

直到確認她睡著了,虞月卓才伸手摸了下她微涼的面頰,小心地起身,將被子遮掩得嚴嚴實實的,確認被子裏的熱氣不會漏去,才放下帳幔,自一旁的架子上拿起衣服慢慢地穿上,最後將一條鑲著寶石的腰帶系好後,再撩起床簾看了眼被子裏的人,方輕盈地離開了房間。

虞月卓剛出了房門,一個黑影過來,停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夜一,我離開這些天,外頭有什麽異動麽?”虞月卓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奇特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特別磣人。

“西山營中有兩人行事詭秘,他們是定遠將軍與平威校尉,與劉國舅的人私交甚密……天音宮的花似玉負傷逃亡,下落不明……”

虞月卓靜靜地聽著,雖然離開半個月,但卻仿佛沒有離開一般,心裏雪亮著。等夜一稟報完後,心中已經有了決策。

待夜一離開,虞月卓回首看了眼身後緊閉的門,淡淡地拂了下衣袖,身體輕輕一躍,跳到了院子對面的一面墻上,然後幾個縱躍消失在黑夜中。

**********

西城,三清巷。

夜色深沈,孤月隱入烏雲中。

虞月卓站在一棟看起來很平凡的府第前,擡首看了一眼門楣上的牌匾,簡單寫了“閻府”二字便沒有其他的裝飾了,看著實在是挺寒酸的。

不過雖然寒酸,但是凡是清楚裏頭住著什麽人的,都不會因此而小看或瞧低這處平凡的府第。

虞月卓看了一眼,然後轉身朝一旁的圍墻走去,身體輕輕一躍,如鬼魅般掠過了墻,就這麽直接翻墻而入,如入無人之地般,在這座林木蔥郁的宅院裏熟門熟路地穿廊過院,直到來到一處廂房,倏地停下了腳步,聰靈的耳朵輕易地捕捉住屋子裏頭的喁喁私語聲。

“……大哥,我真的做不到。”

“你還不能放開麽?”

“……”

“既是如此,便由著他吧。”

“可是……”

“不用擔心,若是事情不可收拾,我會親自出面將他帶走,不會讓當年的憾事再發生。”

“……我不希望他再做出傷害他們的事情,他們都是無辜的。”

“這個世界有果就有因,沒有誰是無辜的。小妹,你對別人永遠比對自己好。所以才會讓他如此緊追不舍。”

………………

然後是一陣長長的沈默。

虞月卓目光微閃,安靜地將自己的身影沈入黑暗中,直到有人從那間房裏走出來,纖瘦的身影有些踉蹌,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然後屋子裏頭響起了一道極好聽的聲音,讓人過耳難忘,甚比天簌。

“來了就進來吧。”

虞月卓微微一哂,大大方方地從黑暗現身,推門而入。

屋子裏的擺設很簡單,可以看出屋主是個比較勤儉而質樸的人,簡單的擺設及物什,透露出一種優雅簡約的意味。而那人背對著門口,只留給人一個十分具有魅力的背影,看著就是個有修養的男子,讓人無端地幻想著正面的長相會是如何的英俊非凡。

然而當男子轉過身來時,卻是一張讓人極其失望的平凡到沒有任何特色的臉龐,仿佛一落入人群中就能泯滅於眾一般絲毫的不起眼。

男子一雙琉璃眸掃了虞月卓一眼,嘆道:“天霧山果然是兇險之地,那一卦我沒有算錯。你的傷勢如何?還能撐得住麽?”

虞月卓眼睛微彎,溫文爾雅地說道:“托福,只受了些皮肉傷,並不礙事。”

男子點頭,然後皂衣衣擺輕拂,作了個請的姿勢:“坐罷,不用客氣。”

虞月卓笑得更愉悅了,“對你們,我從來不會客氣。不過我今天不能久留,還有事情等著我去辦呢。嗯,原本我來這裏只是想告訴你阿塵的事情,不過看來已有人提前告訴你了。容姑娘喚你大哥,她也是閻家的人麽?她的醫術可是承於閻家?”

男子搖頭,嘆道:“她現在並不是閻家的人,至於她的醫術,她也有自己的故事,我不能掌控她。”

“哦。”虞月卓點頭,心中千回百轉,但卻沒有將之挑明,又說道:“阿塵困於天霧山,那處地宮據聞是千機子曾參與過布局建設,兇險重重,不知道你可否推算出他何時能出來?”

聞言,男子那雙清透的琉璃眸溢上了笑意,說道:“你果然是關心他,不枉他當年相中你。”然後不等虞月卓變臉,又嘆了口氣,“恐怕不行呢,他是閻氏一族的血脈,我無法蔔算出他的事情。這是閻家的缺陷,即便看透世事,卻看不透自己的命運,才導致我閻氏一脈如今雕零至斯。”

“那便算了。”虞月卓只能放下,又道:“可能不久我要再次出征,此行不知耗去多少時日,屆時不能顧及京中的事情,若是有必要,麻煩先生您略施援手一二。”

“這是自然,你也算是我閻氏的徒孫,自家人幫自家人是在理。”男子溫朗地笑道。

虞月卓臉色有些發黑,“我可從來沒有承認過,當年是被逼的。”絲絲的怨懟不小心洩露了出來。

男子看了他幾秒,恍然大悟,笑道:“你還在埋怨阿塵硬將你綁離京城的事情麽?你們都不是安份的性子,在江湖漂泊的三年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才會有接下來的一系列事情導致連累了你的女人。阿月可真是個癡情的孩子,有我閻家的風骨,不錯,看來當初阿塵沒有看錯人。”

虞月卓的臉色更黑了,突然覺得自己今晚帶著傷跑過這兒來是個錯誤的決定,還不如回去處理積了半個月的公務,陪著阿萌好好養傷。

“我走了,後會無期!”

丟下這麽一句話,虞月卓身影騰的一下掠了出去,須臾之間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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